特朗普2.0時代歐盟的能源未來
董一凡⠦𐧖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客座研究員
隨著美國特朗普2.0時代的到來,作為全球第一大經濟體和重要能源出口國,美國的政策調整不僅影響其國內能源產業,也對歐洲等地區的能源政策產生影響。歐盟作為全球氣候治理的重要參與者,如何在特朗普2.0時代應對能源依賴、成本壓力及工業競爭等挑戰,成為其未來政策製定的核心議題。
美國加速能源擴張⠧퐦𐣥議題分歧加劇
2月14日,特朗普簽署了行政命令,成立“國家能源主導委員會”,重振美國的能源主導地位,其核心目標在於進一步降低美國的能源成本,強化能源安全韌性。為此,美國將依托其豐富的自然資源以及對全球能源的影響力,進一步強化化石能源行業的生產、投資與出口,同時削減拜登政府在氣候變化和可再生能源領域的支持性政策。
美國作為全球最大的油氣生產國和重要出口國之一,近年來與歐洲等地區構建了緊密的能源聯係。2024年上半年,歐盟近一半液化天然氣進口來自美國。這種緊密的能源聯係使得歐洲在特朗普政府能源政策調整的背景下,麵臨更大的不確定性和挑戰。在美國能源氣候政策再次出現巨大改變的背景下,歐盟未來的能源產業走向備受關注。
歐洲能源問題研究者普遍對特朗普回歸給歐洲能源氣候政策帶來的挑戰表示擔憂。歐洲知名經濟智庫布魯蓋爾研究所學者西蒙尼ⷥᔥ餺皮特拉和塞西莉亞ⷧ西撰文指出,這將導致全球氣候治理出現力量真空,加劇歐盟在氣候議題上的孤立地位。同時,美國傳統能源擴張政策可能進一步拉大美歐能源成本的差距,削弱歐洲的工業競爭力。例如,美國頁岩氣革命已使其天然氣價格長期低於歐洲,而特朗普政府進一步推動化石能源出口,可能使這一差距進一步擴大。2024年,美國天然氣全年平均價格約為2.2美元/百萬英熱單位,歐洲則因供應緊張和需求波動,年末價格攀升至約14.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這種價格差距使得歐洲工業企業在全球競爭中處於不利地位。
此外,特朗普政府的氣候政策倒退也對全球氣候治理構成了挑戰。根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的報告,特朗普政府退出《巴黎協定》並削減清潔能源補貼,可能導致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量在2030年增加約5%。這一趨勢與歐盟的脫碳目標形成了鮮明對比,進一步加劇了美歐在氣候議題上的分歧。
麵對全球能源變局⠦퐧以脫碳為核心強化競爭力
麵對特朗普2.0時代的能源政策挑戰,歐盟持續推進能源轉型和氣候治理議程。過去幾年中,烏克蘭危機、能源緊張以及全球綠色產業變革進一步強化了歐盟堅持既定能源戰略的決心。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近期公開表示,歐洲將繼續與所有希望保護自然、阻止全球變暖的國家合作。
2024年歐盟完成機構換屆後,脫碳、創新、安全被列為三大政策支柱。2025年1月,歐盟委員會發布的《競爭力指南》再次強調了這一方向。意大利前總理、前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領銜撰寫的《歐盟競爭力報告》指出,脫碳是歐盟應對能源成本和能源安全挑戰的根本之道,並提出通過市場機製改革、創新與投資、貿易和產業政策結合等一攬子政策路徑,解決發展中的堵點和難點。
今年2月,歐盟委員會公布的2025年工作計劃提出多項能源政策計劃,包括:推動修訂《歐洲氣候法》,將“至2040年將溫室氣體排放量減少90%”納入法案,並計劃在2025年11月巴西COP30大會上公布新的能源和氣候願景;提出《清潔工業新政》,旨在推動歐洲關鍵產業的循環性和可持續性;發布《工業脫碳加速法案》,簡化企業投資和經營的行政流程,減少官僚冗餘;提出可持續交通投資計劃,加快充電和燃料加注基礎設施建設,並構建第三國可再生燃料貿易關係。
根據氣候能源智庫Ember今年1月發布的報告,歐盟2024年可再生能源發電比重已達到47%,較2019年的34%有顯著提升。這一進展有助於歐盟實現2030年的能源轉型目標,並較2019年水平降低590億歐元的煤炭和天然氣進口成本。此外,歐盟還通過“歐洲綠色協議”和“Fit⠦or⠵5”一攬子計劃,進一步推動成員國在能源效率、可再生能源和碳市場改革方麵的合作。
內部阻力疊加外部壓力⠦퐧能源轉型麵臨多重考驗
盡管歐盟在能源轉型方麵取得了顯著進展,但其未來仍麵臨多重挑戰。首先,歐盟內部需要在政策協調上達成一致,尤其是在稅收、市場改革和投資框架方麵。根據歐洲投資銀行(EIB)的數據,歐盟每年需要額外投入約5000億歐元以實現其氣候目標,但目前的資金缺口仍然巨大。例如,德國和法國等經濟強國在推動綠色轉型方麵較為積極,而波蘭、匈牙利等依賴煤炭的國家則麵臨更大的壓力。這種內部差異使得歐盟在製定統一政策時麵臨重重阻力。以波蘭為例,該國約70%的電力仍依賴煤炭,盡管歐盟提供了大量資金支持其能源轉型,但波蘭政府仍對全麵脫碳持保留態度。2024年,波蘭政府曾公開表示,完全放棄煤炭將導致該國能源價格大幅上漲,進而影響經濟競爭力。這種分歧在歐盟內部並非個例,而是普遍存在的現象。歐盟委員會的相關規劃雖然雄心勃勃,但其落實效果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成員國的政治決心和資源調動能力。
其次,歐盟還需應對來自外部的競爭壓力。美國《通脹削減法案》(IRA)為清潔能源產業提供了大量補貼,吸引了大量歐洲企業赴美投資。根據《金融時報》的報道,自2023年IRA實施以來,已有超過200億歐元的歐洲清潔能源投資流向美國。例如,瑞典電池製造商Northvolt宣布推遲在德國的建廠計劃,轉而優先考慮在美國投資。這一趨勢引發了歐盟內部的廣泛擔憂,認為美國的高額補貼可能使歐洲在綠色技術領域被邊緣化。
為應對這一挑戰,歐盟委員會已提出歐洲主權基金計劃,旨在為關鍵綠色技術提供資金支持。該基金計劃在未來5年內籌集1000億歐元,用於支持電池、氫能、太陽能等領域的研發和產業化。然而,這一計劃的實施效果仍有待觀察。歐洲政策研究中心(CEPS)的一份報告指出,歐盟需要在補貼政策上更加靈活,同時加強與美國在綠色技術領域的合作,以避免陷入“補貼競賽”的困境。
此外,歐盟的能源轉型還麵臨技術和基礎設施方麵的挑戰。盡管可再生能源發電比重已顯著提升,但電網基礎設施的滯後仍製約著其進一步發展。根據國際可再生能源署(IRENA)的數據,歐盟需要在2030年前投資約4000億歐元用於電網升級,以支持大規模可再生能源並網。然而,目前歐盟各國的電網建設進度快慢不一,德國、西班牙等國的電網現代化水平較高,而東歐國家的電網基礎設施則相對落後。
在交通領域,歐盟的脫碳目標也麵臨巨大挑戰。盡管歐盟提出了“可持續交通投資計劃”,但其電動汽車充電基礎設施的建設進度仍遠低於預期。根據歐洲汽車製造商協會(ACEA)的數據,2024年歐盟範圍內每10輛電動汽車僅對應1個公共充電樁,遠未達到歐盟設定的1∶5的目標。此外,氫能基礎設施的建設也進展緩慢,德國、法國等國的加氫站數量雖有所增加,但整體覆蓋率仍不足以支持大規模的氫能應用。
最後,歐盟的能源轉型還受到地緣政治因素的影響。烏克蘭危機後,歐盟加速了與俄羅斯能源的脫鉤進程,但這一過程並非一帆風順。盡管歐盟已大幅減少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但部分成員國仍麵臨能源供應不穩定的風險。例如,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等國在2024年冬季仍依賴俄羅斯天然氣過境烏克蘭的管道供應。為應對這一挑戰,歐盟正在加快LNG進口設施的建設,並推動與挪威、阿爾及利亞等國的能源合作。
盡管麵臨諸多挑戰,歐盟的能源轉型戰略仍顯示出強大的韌性和決心。未來,歐盟能否在能源獨立、氣候治理和產業競爭力之間找到平衡,將決定其全球領導地位和可持續發展前景。正如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所言:“能源轉型不僅是應對氣候變化的必要之舉,也是歐盟實現經濟複蘇和提高長期競爭力的關鍵。”在這一過程中,歐盟需要克服內部和外部的多重挑戰,同時加強國際合作,以推動全球能源轉型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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